尤砺锋 蔡馨蕾|《封神第一部:朝歌风云》中人物改编策略研究

《封神第一部:朝歌风云》中人物改编策略研究

尤砺锋　蔡馨蕾

浙江万里学院文化与传播学院

摘 要:2023年上映的电影《封神第一部:朝歌风云》(以下简称《封神第一部》)塑造了许多创新性的人物形象,受到广大观众喜爱,取得了较好的票房成绩。本文围绕该电影中的角色,分析其人物改编策略,旨在探索电影人物形象的塑造技巧和表现方法,为影视创作者提供参考。

关键词:《封神第一部》;人物形象;改编策略

2023年暑期热映的电影《封神第一部》,凭借独具魅力的视觉语言和独特的中式美学,受到广大观众的喜爱。电影中许多经典台词引人共鸣,如“马看到什么?是人决定的!”“你是谁的儿子不重要,你是谁,才重要”等,在互联网上引发讨论热潮。据猫眼电影统计,该片总票房达到26.34亿元,总观影人次达到6068万。人民文娱评论“这是中国文化与中国制造的双向奔赴”。

以“封神”系列故事为蓝本改编的作品繁多,其中以明代小说作品《封神演义》流传最广。在影视改编领域,大陆和港台地区先后均有优秀作品呈现,如动画电影《哪吒之魔童降世》《姜子牙》,电视剧《封神榜》。在改编作品中,人们耳熟能详的“哪吒”“杨戬”“妲己”“纣王”等人物和他们的故事经历了多次演绎,被赋予了新的性格和特征,呈现出不同的形象。本文围绕电影《封神第一部》中的角色,分析其人物改编策略,旨在探索电影中人物形象的塑造技巧和表现方法,为影视创作者提供参考。

一、封神作品及改编研究

(一)《封神演义》及相关作品改编

《封神演义》是基于《史记·封禅书》《旧唐书·仪礼志》《太平概览》等历史书籍,结合《武王伐纣平话》《列国志传》以及相关杂剧创作的白话小说,关于其原作者一直存在争议,有许仲琳说、陆西星说、李云翔说等。鲁迅曾评价《封神演义》“似志在于演史,而侈谈神怪,什九虚造,实不过假商周之争,自写幻想”。游国恩在《中国文学史》中评价其有“王权、神权和宿命论”的思想。

从历时性视角来看,对《封神演义》的相关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三个层面:

第一,宗教思想研究。《封神演义》中不仅融入了道教、佛教、儒家的思想,还存在“天要亡商”的宿命论和天命论思想。有学者认为小说中的宿命论与民主精神杂糅,其天命观有一定的积极作用。学者赵章超认为,“《封神演义》中的“归神思潮”和“神王合一观”铸就了文化史上的奇观”。从宗教层面看,一些学者认为《封神演义》中体现了儒家的仁政思想,也有学者认为小说从民间视角出发,阐释和丰富了道教思想,并对“三教”的关系进行了论述。

第二,传播与改编研究。我国早期对《封神演义》的刊印较少,改革开放后,多家出版社对其进行了精校、刊印和再版。其中,中华书局出版的《封神演义》自2009年以来重印多次,受到广泛欢迎。除文本刊印外,《封神演义》还被多次改编为电视剧和电影,1990年上海电视台出品的电视剧《封神榜》、2001年香港电视广播有限公司(TVB)出品的电视剧《封神榜》、2006年浙江永乐影视制作有限公司出品的《封神榜之凤鸣岐山》以及2009年该公司制作的《封神榜之武王伐纣》都是优秀的影视改编作品。近年来,乘着我国动画电影兴起的东风,诸多以“封神”为题材的动画电影涌现。例如《哪吒之魔童降世》颠覆性地塑造了哪吒的形象,《新神榜:哪吒重生》则将哪吒与原创角色“李云祥”相结合,在现代社会背景下重构了哪吒的形象。

第三,跨媒介叙事研究。《封神演义》经过多次改编,历久弥新,其影视改编创作呈现出了“视觉本位”的特征,形成了“语言直译式”“意译再创作”“影像本位的变异型再创作”三种不同的改编范式。在影视化过程中,不同作品对原著内容有所取舍。例如,在《哪吒之魔童降世》中,哪吒从顺应天数的“反抗”形象改编为神性消解后逐步成长的形象[6]。在2006年和2009年的电视剧中,“妲己”的身份从苏氏之女还魂改编为狐狸精假扮。此外,不同作品在人物的行为叙事上也有诸多改变。例如,2006年电视剧中的妲己一直尽心尽力辅佐纣王;动画电影《姜子牙》中的妲己“小九”则呈现出一个为自身权利抗争的女性形象。

(二)封神人物历史形象研究

在《封神演义》中,姜子牙无疑是占据较大篇幅的重要角色。作为历史人物的“姜子牙”在历史典籍和民间故事的共同塑造下呈现出“由人到神”的发展历程。《诗经》与《史记》中均对姜子牙的“勇武”有记载,后世史家也多从军事、政治、经济和文化方面总结姜子牙的能力。受“天命观”影响,古人逐渐将姜子牙“神化”。《太公金匮》《论衡》中均出现了有关姜太公“神迹”的描述。在唐朝,唐太宗、武则天、唐玄宗三位皇帝对姜太公较为推崇。但经过朝代更迭,姜太公的影响力逐渐减弱,终在明朝被移出了武庙。

此外,在关于《封神演义》的文学和影视作品中,妲己这一角色受到许多关注,她常以“祸国殃民的妖后”形象出现。史学界和文学界学者对历史中的妲己进行了深入研究。学者刘士林在《妲己本事考》中提出,“历史中的妲己很可能是沉冤千载的红颜人物,虽然由于人们对妲己的形象构造和记忆种植,使其真实‘本事’已经湮灭无闻,无可稽查,但在透过历史上种种‘大声’喧哗的背后,还是不难从中感受到一种无力却一直未曾灭绝的‘小声’呻吟”。有学者认为妲己只是“作为一个符号,较之于纣王,妲己更像是‘替罪羊’”,也有一些学者认为妲己只是其他势力为了从内部瓦解商朝而派出的间谍。

二、《封神第一部》中主要人物形象改编研究

(一)“妲己”形象创新:从“兽”到“人”的转变

电影《封神第一部》对妲己的塑造保留了《封神演义》中的“狐狸精”形象。在电影中,皇子殷寿带着伯侯儿子追击冀州侯苏护时受伤,血液滴入轩辕坟中,唤醒了被封印的狐妖,狐妖在苏妲己自杀后趁机占据了她的身体。电影隐去了原著中纣王亵渎女娲神像以及女娲派三妖祸乱朝政的情节,其叙事逻辑服务于后续的剧情。在电影中,妲己不再背负任何“使命”,她既没有像原著中受女娲的指派,也没有像1990年版电视剧中将纣王变成自己的附庸。电影对妲己这一角色的塑造主要分为以下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是妲己初见纣王。她还保留着野兽本能,表现出一种“动物性”,演员表演时也会模仿动物行为。电影将妲己的行为解释为动物在得救之后的报恩,不将纣王的错误行为归咎于任何一个人物,意在说明没有纯粹的“善人”或“恶人”。这一阶段,妲己是埋藏在电影中的暗线,电影主要聚焦于殷寿与四大伯侯的矛盾,而纣王与妲己的关系则隐藏在殷寿父子的冲突中。

第二阶段以妲己和姜皇后的冲突为线索。妲己是杀死姜皇后的元凶,也是导致殷寿父子嫌隙的源头,她是殷商朝纲混乱的见证。这一阶段妲己的人性更强,她对于殷寿的影响不再是以往作品中的“夺权”或“魅惑获权”。她以权力为诱饵吸引殷寿,又以长生吸引姜皇后,她的权力来自对人性的控制。电影不仅通过视觉符号强化了妲己“妖”的形象,还在情节设计中突出了“妖”的身份。剧情中,殷寿本想杀妲己祭旗,却因为妲己唤醒了他心中的欲望将其留下。妲己被殷寿俘虏后两人的对话如下:

妲己:“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妲己:“你要的是成为全天下的王。”

殷寿:“你知道叛臣之女的下场是什么吗?天亮就要杀了你,祭旗。”

妲己:“我和别人不一样,我能帮你。”

第三阶段是剧情的高潮。在宗庙之中,比干献出自己的心脏让妲己现出了原形,殷寿却坦言他早已知道妲己是由妖所化。表明纣王并非被妲己迷惑,他的行为是出于自己的意愿。凸显了电影的主题思想,展现了角色的复杂性和多重性。例如,殷寿用对白表达了他对妲己的看法:

殷寿:“你们都说白狐是妖孽,她明明是祥瑞,只有她知道我要什么。”

妲己:“你要的是,成为全天下的王。”

《封神第一部》对妲己形象的呈现是片段式的,这一角色的主要作用是推动剧情。妲己既促成了殷寿“弑父杀兄”的行为,又促成了他最终成王。妲己形象塑造是一个逐渐完善的过程,电影沿用了《封神演义》的人物设定,但将她与纣王相遇改编成有预谋的“意外”,增强了他们之间的“宿命感”。一开始妲己的行为和动作都更加接近“狐”,随着剧情的推进,她的行为逐渐接近于“人”,呈现出从兽性到人性的转变。从电影呈现的妲己形象上看,她不再是“红颜祸水”,观众能清晰地认识到商朝并不是因她而覆灭,这一点与此前诸多影视作品保持了一致。

然而,《封神第一部》中妲己的形象只是完成了从“动物”到“人”的转变。她既不像《封神英雄榜》中苏氏之女与狐妖并存的双重形象,也并不像《封神榜之武王伐纣》中与纣王之间有深刻的情感纠葛、协助纣王维持统治。总的来说,《封神第一部》并没有对妲己形象进行颠覆式改编,她的主要作用是辅助剧情发展。

(二)伦理叙事下“父子关系”再探索

在《封神第一部》中,导演构建了两条主要的叙事线索,一条是围绕着《封神演义》原著主线“周代殷商”的朝代更替,另一条则是围绕着“封神榜”这一物品进行的神仙之争。而电影的剧情则是由父子和兄弟的关系变化推动。从苏护谋反,质子与父亲之间爆发冲突,再到姬昌和姬发之间彼此怀疑。几对父子之间形成了多重的伦理叙事关系。本文对《封神第一部》中有关父子关系的情节进行梳理。

对相关情节进行整理,能够看出殷寿这一角色与其他伯侯的质子形成了一种介于君臣和父子的共性伦理关系。有别于忠君、尚公的思想,电影中的姬昌和姬发之间呈现出一种超脱传统叙事的“人本思想”,即相比于“忠”“孝”,自己的抉择更加重要。

(三)“陌生化叙事”的姜子牙形象

“陌生化叙事”是指“把一个事件或者人物陌生化,剥去这一事件情节或人物性格中理所当然、众所周知、显而易见的东西,从而使观众对它产生新奇感”。在《封神演义》中,姜子牙呈现出“军师”的形象,他承担着推翻殷商以及“开榜封神”的使命。《封神演义》中对元始天尊派遣姜子牙下山的描述如下:

天尊曰:“你生来命薄,仙道难成,只可受人间之福。成汤数尽,周室将兴。你与我代劳封神,下山扶助明主,身为将相,也不枉你上山修行四十年之功。此处亦非汝久居之地,可早早收拾下山。”

子牙哀告曰:“弟子乃真心出家,苦熬岁月,今亦有年。修行虽是滚芥投针,望老爷大发慈悲,指迷归觉,弟子情愿在山苦行,必不敢贪恋红尘富贵。望尊师收录。”

而《封神第一部》改变了原著中的“宿命论”,把姜子牙塑造成一个更具人性的角色。姜子牙失去了全部法力,能力并不突出,没有在一开始就发现朝代即将更替,而是从“天下苍生”的视角出发,在发现了殷寿的暴戾行为后才产生了保护封神榜、另寻“天下共主”的想法。电影着重呈现了姜子牙重回人间后的种种不适以及他重新了解社会环境的过程。运用“陌生化叙事”,在保留原著中角色核心特点的前提下对人物进行“再塑”,创新了“封神”故事的改编方式,增进了观众对角色的理解。

三、结　语

无论是对于妲己形象的重塑,还是伦理叙事下“父子关系”的探索以及姜子牙形象的“陌生化叙事”,都是《封神第一部》对“封神”故事的重构和再造,在一定程度上丰富了“封神”世界观的文化内涵,为我国古代神话传说的“故事新编”提供了新的思路。尽管《封神第一部》还有一定的进步空间,但它的人物改编策略仍值得影视创作者深入研究。神话故事的影视改编要始终坚守文化底蕴,建立完善的故事逻辑,符合神话中的角色性格、叙事风格和历史逻辑,结合当代文化发展趋势,向世界展示我国古代神话传说的魅力。